从小，我们就被教育“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于是，富起来的中国大陆人，似乎突然间到处都是,欧洲人叫我们“移动”的钱包。
我至今都难以从脑子里抹去纽约的上海“大妈”的形象。2009—2010年，我住在纽约中城35街的Herald Tower,由于面对梅西百货，背靠帝国大厦，一到夏天，总会在楼下那窄窄逼仄的人行道上跟各色游客狭路相逢。记得一次一辆大巴停在路边，下来整整一车上海“妈妈”，叽叽喳喳地瞬间占满了整个人行道，搞得行人难以通行，而喧哗声音之大也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我这个“路人”一出楼门就在混乱中险些被大妈推了个跟头。
同样的场景也在第五大道频繁上演。后金融危机的量化宽松不仅吹起了中国的经济，也吹鼓了大妈们的钱包。中国的宣传片在时代广场循环地播放，叉着腰趾高气昂的范冰冰更衬托出大屏幕下失业的美国人的垂头丧气。一个慵懒的周六下午，安静的“SACKS on fifth avenue” 一下喧闹起来，我听到了熟悉的上海话。突然，门可罗雀的Channel店挤满了上海妈妈，她们指挥着，吆喝着，呼唤着姐妹，点燃了百年老店的清冷。整个一层，买围巾的，买香水的，买化妆品的全停下来了，卖东西的售货员和买东西的老主顾都像看西洋景一样，一动不动地看Channel店员满头大汗爬上爬下地拿包，channel店员妹妹一边忙活一边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一番喧闹过后，上海妈妈们人手拎着3—5个包包走了，Channel店的货架子几乎全空了，只剩下一两个包孤零零地躺在架子上，像被蝗虫洗劫过一般。其他顾客则错愕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窃窃私语。
同样的例子，我可以举出很多很多，比如，把葡萄酒当白酒喝的土豪，比如在瑞士机场大包小包油光满面的中年大叔：“你买了几块表？”“七块！”很多中国人，在国外住motel吃泡面，却买一堆名牌，被老外戏称为“移动的钱包”。
这两年，大家该买的装备差不多置办齐了，于是“购物游”又变成了“朋友圈”上的“生死厮杀”。你去非洲跟长颈鹿照了张相，我就要去马里亚纳海沟里搂着鲸鱼照一张。你在珠峰大本营住了一晚上，我就要去尼泊尔顿悟。乞力马扎罗山、阿尔卑斯山、喜马拉雅山上遍布了我们中国人打满了鸡血的身影。尤其是一到了“黄金周”假期，就能看到各色人等奋力的“表演”。不过上了一年班已经够累了，好不容易有个年假，干吗还要在朋友圈上折腾自己。在美国工作的时候，老板经常用“work hard, play hard”来鼓励我们，于是这句话也被北美小吊丝们奉为至理名言。但是每当我看到在朋友圈上玩命折腾的人时，就自动会想到“work hard, play hard, die hard”。（双关：die hard还是电影《虎胆龙威》的意思），于是这句至理名言就颇有了些作死的味道。
这种感觉在我的尼泊尔之行里体现得尤为彻底。当我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做好攻略的时候，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当我又跋山涉水，从加德满都坐了一整天的汽车到达徒步天堂博卡拉看到差强人意的雪山和湖水时，我突然有了京郊自驾游的错觉，不知道自己这么辛苦是为了什么。我的尼泊尔“顿悟”之旅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刻奇”之旅。“刻奇”可以简单理解为刻意追求新奇。有时候，为了媚俗或讨好大众，或者为了说服自己证明自己，让生命超越自身、脱离现实，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美感。刻奇是老百姓说的“矫情”。刻奇是一种虚张声势，其背后隐藏的是深深的不自信和哗众取宠。就好像潘石屹说的：“王石爬珠峰才能明白的道理，我在我家马桶上就能想明白。”
当“刻奇” 只是停留在“朋友圈”上虚张声势地表演时还不要紧，最可怕的是“刻奇”式的旅游变成逃避现实的手段，把“说走就走的旅行，说辞就辞的工作”当成了空洞的自我催眠，试图掩饰人生的千疮百孔。《等风来》这类电影就是这样的代表，工作不顺心要去尼泊尔，失恋了就非得去西藏骑行。而晃一圈回来一切都不会改变，从进入北京机场的那一瞬间就开始与现实接轨，空气仍然是PM2.5超标，老板的脸更加阴沉，邮箱里的未读邮件满得几乎扑出来。权贵资本仍然压榨着平民，都市的小白领仍然在累而不获中穷忙。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因为你的一场旅行而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大部分人也不可能在一两次旅行中突然羽化升仙。
旅行就是旅行，它本是一件很私密的审美体验。当我们把旅行变成“购物”游或者“刻奇” 秀的时候，我们自己离快乐就远了。因为无论是用物质还是用朋友圈上的围观获得满足，都只能说明你心灵的空虚。只有灵魂饱满的人才能在旅行中获得高质量的体验，否则就只有疲于奔命和“到此一游”。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获取从未有过的审美经验，了解一个城市的人文历史，和当地人深入地交往，接触多元的价值观才是旅行的核心价值。
发表于 2014-9-4 11:44:30
楼主
发表于 2014-9-4 12:02:17
